当城市的路灯熄灭，我也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生活有真实的坠落感，每当你对它哪怕拾起一点希望，它就会立刻像鲲鹏那样把你从地上连根拔起再抛下去。我没有野心没有爱人没有双手没有嘴唇，没有盈盈一握的腰肢和蛊惑人心的能力，有的只是回环往复的自我怀疑。我不会说，世界毁灭吧，我只会说，让我死吧。写什么诗歌，手指抠出喉咙里涌出的唾液，在地上写，写泥土母亲蚂蚁祖国与路过女人眼中的泪水，唱什么赞歌，歌颂我腐烂的内里和发霉的外表，我不是生长在布鲁克林十四区的孩子，我出生在中国。恶人自有恶人磨，被磨的是我。师长们跪伏在地板上接受神明的馈赠，我歪着脖子站立在面包糠上等待铡刀的降临，连十字架也不会画。我经常会想，看书写作有什么意义，我又是什么构成的，我凭什么活成我。为什么没人来代替我死，代替我活。如果每个与我处境相同的人都有出书的能力，恐怕这个社区的每个人都得过诺贝尔奖。生活苦，苦，苦难从来变得只是外皮，从皱皱巴巴的表皮变得光鲜亮丽，玻尿酸定时的功劳。而墙壁依旧肮脏，粪土之墙，众人皆靠。自尊道德绑架我，你站起来啊，你不要有这些没头没脑的灵感断章，你要做的是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久而久之它也沉寂下去，溶解在胃酸之中了。每天我绑好鞋带走上充满狗屎的街道，心里想到的都是灭亡，我奔跑向一个不变的像素点，像是阿甘围绕太阳。夸父开天辟地，我真想质问他为何给予人出生的机会。我宁愿自己从头至尾是一团混沌。人为什么会有思想，为什么生活在安逸的环境里仍然抑郁求死，那些正能量是真正存在的吗。喜剧难道不是为了反映社会现实吗。我从没看过真正的喜剧，所谓喜剧应是把悲剧扭转，而不是主人公一生顺遂。为何有人可以傻到结局，为何傻子活得不幸，为何我们不能向苦难低头，抗争是绞肉机，是战场。我宁愿躺下被践踏。我现在就在被践踏。航行。太阳。航行，航行啊。色情文学难道不是圣经吗，难道领导者们没看过垮掉的一代吗，没看过丹尼尔演过的电影吗，没有被同性爱人拥抱着在河里窒息吗。当有人在荒凉的坟冢与茫茫狂野间大声朗诵自己的保证书，万兽之王难道不会对此召开会议吗，格林兄弟会去担任笔记员的吧。我所在的这篇街区的每一个井盖下面会有一具锁骨上插着铜镜的尸体吧。我每天饮下的又是什么。是毒药吗。是空气吗。我是有血肉之躯的凡人。普通人。愚人，然而至今没有学过占卜。